贤贤易色

铁血橘子皮

[凌越]玻璃1

1、

  

  医院仿佛天生就是见证苦难与悲哀的地方。

  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每个都拿着挂号单步履匆匆奔向各个科室。他们有的身上沾着血,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孤身无依,有的沧桑落魄。

  从面容上很难看出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天灾还是人祸?因为多数人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神经的过度紧绷反倒让他们失去了对其他事物及时的反应能力,只有急诊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开,伴随着一片白色衣角的出现,才间或会响起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亦或是催人泪下的哀恸。

  男人看上去还年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四肢到处都是擦伤,严重的地方还不断往出渗着血。他不去处理,也好像并不怕痛,只是手里捏着一张白色的单子,冷眼盯着对面的人。

  “所以你什么意思?”男人咬着后槽牙,举起单子在那人眼前,“五百块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五百块,不少了。”

  对面的人看上去要比他大个十几岁,眼底乌青深重,满脸疲态。他无奈一摊手,对男人说:“我说越小子,咱一个地方住了多少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谁?大家都是靠卖体力活的,你没钱我难道就有钱了吗?五百块够你哥打个石膏了,哥奉劝你一句,拿了钱见好就收,不然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所以呢?”王越绷着脸,冷声说:“照你的意思,没钱我哥就活该被撞死,你不仅不用负责给我五百块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王越的家庭并不好,虽然人口少,就他和哥哥王超两个人相依为命,但王超是个智力残障人士,完全没有劳动能力,就算有手有脚,也只能靠他这个做弟弟的送外卖来养活。

这活辛苦,没个定时定点,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早早把年轻人操磨成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唯独剩下一双眼睛晶亮无比,还残存了几分少年意气,透出一股子坚韧不服输的劲儿来。

  “呦,怎么着?你还想报警?来呀!”

  街坊邻居十几年,男人从没见过王越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却打心眼里也不觉得他这从小有爹生没娘养的小子能有多硬气。于是啪往地上一坐,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对,我是私自改装摩托了,我是超速了没错,可你也不无辜,你那小破电动车上也违规载人了。咱小地方管得不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抓住了最多教训两句也就算了,可这是省会,是市中心,你有胆子把警察招来,大不了咱哥俩双双进监狱!反正我老婆我儿子有手有脚,就算是讨饭也死不了,你那傻子哥哥可就不一定了,在医院里不治而死哈哈哈哈哈哈,不过对你来说是好事一件吧,死了个拖油瓶,说不定等你出来你那前女友也能继续回来跟你!”

  他越说越没个样子,言语形容猥琐龌龊,让人不忍卒听。

  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王越脸色遽然煞白。这种不光彩的私密往事被公之于众,就好像被人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那人得意洋洋,“所以呀,你最好还是省省吧,有这跟我要钱的时间,不如去祈祷你那废物哥哥早点升天,能省下你多少……”

  “这么想死是吗?”王越气红了眼,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以为我怕你是吗?!”

  那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见王越拎起一旁不知哪位家属带来的马扎就往他头上扣,“老子操你妈!”

  那人没想到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气性,当即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往石柱后面躲。围观的人惊呼连成一片,场面登时混乱不堪。

  只是王越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

  “我建议你报警。”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越猛然回头。

  那是一张颇为惊艳的脸,眉眼浓深,鼻梁立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个人时,脸上满是寒霜似的冷酷与不近人情,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长相与公立医院这种嘈杂而混乱的地方格格不入,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白大褂的话,估计会被误以为是走错了地方的精英人士。

  王越的目光落在他胸牌上——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凌睿。

  冰冷的颜色让王越瞬间回过神来,也立时让他出了满身冷汗。他竟然差点……差点要杀人!

  这个认知简直让王越软了腿,抓着马扎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几分。凌睿见状把马扎从他手中抽出来放到地上,同时也松开抓着人的手,礼貌与他保持距离。

  那人典型的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见有医生帮他说话,立马拿出手机边拨号边连声道:“对对对,我这就报警!杀人犯怎么配好好站在这里!”

  “我是让这位先生报警。”凌睿抬起下巴对王越点了点,慢条斯理说:“不过你要是想自首,我们也不会拦着。”

  王越万万没想到医生竟然是来帮自己的,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凌睿,心想,他竟然没有把我当成医闹吗?

  凌睿当然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往前一步,把王越半挡在身后。

  他面对那人,冷静说:“刚才的事我大概听明白了,从开始到现在到现在这位先生也只说了刚刚那一句中肯的话。”

  那人一愣,“什么话。”

  “杀人犯不配站在这里。”

  “什么杀人犯!”那人面色发白,却仍旧负隅顽抗,“少他妈胡说八道,以为你是医生老子就不敢打你了吗?!”

  凌睿当然不怕,因为就在刚刚爆发冲突的时候安保人员就已经就位,只要他露出一丁点危险的苗头,就会被当场拿下。

  他转头拿过王越手里的挂号单,一字一句念着:“急诊科,颅脑外科,骨科……科室不少,怎么伤的?撞车?”

  王越还有些后怕,他平时也不是个冲动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被人伤了脸面,总之差点酿成大祸。他喉咙紧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凌睿挑了挑眉,接着说:“别的暂且放放,颅脑损伤可不是小事,出血少还好说,或许静养两天血块就自己消了。但出血严重免不了要开颅,甚至可能没上手术台人就没了——对了,片子拍了吗?给我看看?”

  王越抹了把脸,摇摇头,哑声说,“我哥失血过多,医生说他现在处于休克状态,狂躁得厉害,暂时……暂时没法做ct。”

  凌睿了然,“看来情况很严重。” 

  他看着已经有些慌了的摩托司机,却是微微偏头对王越说:“报警吧,电瓶车载人最多罚几百,肇事致人重伤却是要赔钱和坐牢的,不过我看这位先生也不太了解,好心给你科普一下,给不出钱的话是可以申请折换成坐牢多关几年的,他老婆儿子有手有脚,想来也不怕多乞讨几年。”

  这话本来是摩托司机用来呛王越的,此刻被凌睿原封不动扔回来简直砸得他两眼发黑

  “什、这叫什么话!”

  

  他当然不敢坐牢,刚才那些话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诓王越,让他知难而退,少跟他扯这没用的皮,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啃,不是要他的命就是让他把牢底坐穿,这他怎么受得住?

  他立马求道:“给钱!我给钱还不行吗?越小子,祖宗,两万!两万五够了吧!多的我真是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王越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解决的这么顺利,一时间反倒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睿见事情解决,无声地笑了笑,回过头对王越说:“还愣着干什么?”

  王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手机收了摩托司机不情不愿又万分肉痛的转账,又对凌睿小声说:“谢、谢谢凌医生。”

  凌睿摆摆手,先驱散了还在嘀嘀咕咕的摩托司机和看热闹的人群,防止他们阻碍急救通道耽误时间,又指了指王越腿上还在流血的伤,说:“先找个护士处理一下。”

  说罢他对王越颔首示意,而后转身离开急救大厅,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王越目送他离开,直到凌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转角之后,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疼吗?好像不怎么疼,或许是最初那股疼的劲过去了,又或许他这样的人在大灾大难面前已经忘了自己该有的疼,毕竟生活的苦要比伤口的疼沉重也持久太多,他早就麻木了。

血要流到脚背上了,王越还是定定地看着。

  “王超的家属!王超的家属来急诊室一趟!”

  “诶!”护士尖锐的声音打断王越的思绪,他应了一声,胡乱从裤兜里掏了张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早就已经皱皱巴巴的餐巾纸在腿上随手一抹,就算处理完了,而后赶紧往急诊室门口跑去。

  “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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