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贤易色

铁血橘子皮

【凌越】玻璃9

  9、


  这个女的常来。

  王越观察了几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正值午休时分,住院部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个小护士凑在护士台边小声说话,王越不好离得太近,远远地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谁知道,从前也没见那个女的来的这么勤快。”

  “我跟你们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这女的好像还是什么公司的老总。”

  “啊?那这么说凌医生是被包……”

  “嘘!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不过看他们俩那么亲密,多半是。”


  王越心里像被谁打了一拳,一时疼得竟有些呼吸困难。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脑袋埋进臂弯,借此才能屏蔽掉近些天医院里传出来关于凌医生和那个女的的绯闻。

  可耳朵听不见了,思绪却活跃起来。


  他想起这些天自己观察到的画面:

  可以随意进入凌医生办公室的钥匙,相得益彰的背影,偶尔出现的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高档汽车,还有凌医生脸上自在温柔的笑意。


  就像阳光洒满大地,荷叶沾上露珠,蜻蜓点水,风过林梢,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相配,唯独他隐藏在墙角植被之后偷窥艳羡,像个见不得光的无脊椎动物。


  他心里清楚的很,包养什么的不过是无稽之谈,可剖开这层表象之下呢?这些亲密该怎么解释?

  一切‘过’的背后都是两颗想要贴近的心,越界、接触是情感外溢后的具象化,可笑他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过来,后知后觉想要去回馈,却像错过了时节的腊梅,再没有沐雪的机会。


  他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的乞丐,骤然被拋进温泉里,率先感觉到的,不是暖,而是疼,于是他避之不及。等他终于感觉关节舒展,肌肤生暖,意识到方才那潭会冒热气的泉是宝贝后,里面却已经有了其他人。

  一切都不合时宜,就像凌医生的一腔温柔不会只为他而停留。


  遍体生寒。


  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这两天天气不好,太阳终日恹恹,薄云之后只透出漫天泛青冷淡的光,衬得天地间一切都带上了说不出的寂静萧条。

  窗外树叶有了干枯的迹象,鸟雀的巢变得有迹可循。呆头呆脑的喜鹊在树上寻了半天,找不到一只可以吃的虫子,怒极之下振翅高飞,惊掉了掉几片来不及寿终正寝的叶子。


  王越被这动静惊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这儿耽误了太多时间。他麻木地回到病房,之前王超的东西才整理了一半,再不快点明天赶车的时候估计得手忙脚乱了。

  王超脑子里的血块消得差不多,他们该出院了。


  病房里差不多都是一样病情的人,有的吊着腿,有的嘴歪眼斜,有的表面看着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却已经在倒数着活了。

  他们看着王超的眼神中带着羡慕,好像多看一会儿,自己也能沾点好运似的。


  可惜王超是个傻的,看不懂这些人情往来。他肿着左眼皮,偏头看着手里掉了几块漆皮的奥特曼,动作不像是要让它摆出什么英雄姿势,反倒像是要处以古代大卸八块的极刑。

  他费力地玩了一会儿玩具,突然抬起头来,问:“弟,你是不是不高兴?”


  王越一愣,手上动作却没停,含糊说:“没事。”


  王超是个傻的,但在有关王越的所有方面,他并不迟钝。

  王越在他眼里就像瓶子,之前是空的,最多里面也不过只有半瓶水,可现在他满了,就算不用手拎起来掂量他也知道,因为有了“重量”。


  这种重量他之前也见过一次——生日那天,他差点被抛弃那天。

  但也有所不同,只是他说不上来。


  他就着盘腿地坐姿弯下腰来——柔韧性好得惊人。偏头从下去看王越的眼睛,却只能看到后者半敛的眼睑和细密的睫毛。


  “你说谎。”王超抬起手去摸王越的脸,像要给他擦去看不见的眼泪,“妈、妈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弟、弟要做好孩子。”

  王越的心被戳了一下,鼻尖很没出息地泛了酸。


  他抓住王超的手,把人扶起来,用纸轻轻擦去王超嘴角刚流出来的口水,眼神带了点说不出的难过。

  很压抑,很窒闷,就好像,就好像把足以毁天灭地的洪荒都塞到身体里,却只能从眼中露出一点盖不住的痕迹。


  王超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又问:“弟,你怎么了?”

  王越轻轻摇头,“要回家了,高兴吗?”

 

  “高兴。”王超说:“可弟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


  王超努力地去想,却组织不好语言。

  “弟是不是有喜欢的玩具?”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想买玩具,弟不给我买的时候,我也不高兴。”


  王越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求而不得的玩具,好像也挺贴切。


  “家里有太多玩具了。”

  “可玩具都是我的,弟没有。”


  是啊,他想要的那个,要不起。

  他说:“太贵了。”


  贵到他倾家荡产,砸锅卖铁都买不起。

  他只能远远看着,看到货架最顶端的玩具要被另一个人拿走。


  王超想了想,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些零钱。

  真的很零,一角的,五角的,一块的,最大也没有超过十块。

  都是王越为了让他好好吃饭给的‘奖励’。


  他对钱没有概念,只是见王越拿着钱的时候总会数一数,于是也跟着模仿。

  也不知道数不数得清楚,就那么一张一张地翻,也没得出个具体数额,就全塞进了王越手里。


  “有钱!哥,哥有钱,弟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些钱都太老了,皱皱巴巴,带着一点老旧钞票发绒的触感。

  这是王超的全部财产,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此刻却都给了弟弟。


  是一种隐含的支持。

  王越捏着这些钱,像握着玫瑰的根刺,酸麻顺着神经一路来到心脏,非要逼他从眼中落下一滴含满心酸苦痛的心血。


  “要是这些也买不起呢?”

  “不、不会。”


  钱可以买玩具,他有钱。

  “那要是主人不愿意卖给我呢?”


  “为什么?”王超不能理解。

  “要是主人觉得我配不上他的玩具,要是有另一个比我有钱的人也看上了这个玩具呢?”


  他心如刀绞。


  “那就、那就问问玩具。”


  王超举起奥特曼,跟永远都不会回应的死物眼对眼。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

  “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可是我没有钱了,钱要给弟,要买新的玩具。”


  旁边有人逗他,故意说:“你那玩具不说话就是不愿意。”

  “才不是。”王超一个眼神都欠奉,仍旧低头大力掰着他的奥特曼,“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别人说、说了不算。”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王越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崩断。


  “你真觉得小越心里的阻碍是阶级差距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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