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贤易色

铁血橘子皮

【凌越】玻璃10

  10、

  “那不然是什么?”

  鹿方宁手上绕着长发,对他们这些谈恋爱光走心不走肾的人很不理解,明明是两个人各取所需的关系,为什么非要面对面把心剖开,任由里面的脓疮和血流了满地,留下一滩谁都处理不了的狼藉。

  

  “不是他自己说的吗?诶我就纳闷了,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好好谈恋爱,春心萌动时候上个床不好吗?非要多此一举,现在倒好,话是说开了,怎么解决又成了问题,徒增烦恼。

  “你什么时候见过扫雷光是扫不挖出来的情况?”凌睿白了她一眼,“既然发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照你说的就把雷埋在那儿不管,以后哪天要是炸了,你让我们怎么收场?”

  

  “还有。”凌睿变脸比翻书还快,教训鹿方宁说:“再跟我讲这些歪理邪说我就都录下来发给你爸妈,看二老怎么收拾你。”

  

  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鹿方宁心里嘀咕。

  她真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凌睿这种三十岁了还要告家长打小报告的行为,但腹诽归腹诽,人在屋檐下还是不得不低头——她一些项目还是要靠爸妈资助的。

  

  只见她脸上表情转变飞快,嗖得一下立马换上一副狗腿而谄媚的模样,语气中好奇夹杂着困惑,多真情实感似的说:“啊,那这颗雷到底是什么?”

  

  “……”

  凌睿用头发丝看都知道这女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索性他也不是真的想插手人家的人生态度,毕竟这种想要扫清一切障碍,一辈子都拴在一个人身上的想法,非得要情深不寿才行,要跟每个人都是这样就真的太累了。鹿方宁现在挺好,没心没肝,想玩就玩,玩腻了就甩,不过是还没定下心来,等将来真的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是人言。”

  鹿方宁若有所思,“你是说,比起你们之间的差距,他更害怕的是别人怎么看?”

  

  凌睿点头。

  这也是他后来才想明白的,“不然就像你说的,生活质量以及饮食习惯都可以变,思维方式学历学识更多是体现在生活中,我当然不会去跟他研讨科学,之前那种交流方式他显然也很喜欢,但为什么暧昧期间能适应良好的东西,说到要有个正式关系就突然不行了呢?”

  

  肯定不是现在那些快餐式爱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享受够被追求的快感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王越是个踏实务实的人,会不会暂且不论,毕竟人不可貌相,但让他这样玩弄别人还不如杀了他。

  

  那么既然不是观念上的问题,就只能是与生活的环境有关。

  

  他的小越没过过几年正常小孩的生活,该读书上学树立三观的时候,却被扔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这里面鱼龙混杂,好坏难分,像他当时的情况,身边多也是徒有比天高的心,却始终不去翻身的咸鱼。缩在命运不过玩笑一样浅浅的泥潭里,画地为牢,露出一双贪婪又好事的眼,一辈子只将两件事做得精妙绝伦:

  一个是好为人师,还有就是看热闹。

  

  几乎不难想象,对着两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孩子他们会说什么:

  有爹生没娘养

  野狗

  杂碎

  拖油瓶……

  

  想要活下去,于是只能适应,只能顺从。

  顺从地带上这一顶顶并不好看的冠冕,顺从地去听,顺从地认定他们给自己编造的故事,甚至也能顺从地,把曾经经历的苦难当玩笑一样抛出来任人取乐。

  然后活成和他们一样。

  

  可王越不是一个会听天由命的人,他敢拼,敢闯,生来就是坚韧两个大字。所以他会坚定自己没做错的事,比如把别人眼中累赘一样的哥哥一直养在身边.

  

  可这些反抗都有一个前提——是私下。

  

  他就像一个孕育珍珠的蚌,里面含着价值连城的珍宝,可一旦被人剖开,却会率先厌弃自己腥臭的蚌肉

  没人能在众口铄金中独善其身,别说一个心念会实时变化的人,就算是明珠翠玉,扔进凡间的烟火泥泞里几十年,也该练出一身混了风霜与泥的壳——不独树一帜,才能融入。

  

  像原野下的泥淖,荒漠里的流沙,你若安安静静蜷缩不动,任由它们当你是蝼蚁不值一提就罢,倘使非要站起来展现你那顶天立地的壮硕身躯,那就只能被裹挟得越陷越深,最终窒息而亡。

  

  所以王越害怕被在大庭广众下提起‘屈辱’旧事,因为这会让他失控。

  

  如果他和自己只是保持暧昧关系,他便可以借口说是朋友,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最多被嘲笑两句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捡到个宝,不痛不痒笑笑也就过去了,这段关系或许也还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可一旦突破这个界限,就像常言中说的过犹不及,月满则亏,不仅王越,连带他也要被归结在有病这个范畴,甚至一辈子只能被人戳着脊梁骨,再也抬不起头。

  凌睿太明白这个感受了。

  

  当年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如果不是自己自制力强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现在的高中同学聚会会是怎样的场景?

  还会有人排着队给他敬酒巴结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科室副主任的青年才俊吗?还是干脆因为他‘有病’,叫也不叫他,然后在推杯换盏中用嫌弃不屑的表情把他当谈资一样去琢磨去嘲笑,顺便帮这个‘副主任’的身份和倒了霉的院长编排上一段曲折离奇又肮脏污秽的情史?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凌睿能够理解王越,知道他在畏惧什么。

  阶级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就像人贷款买房子一样,现在填补不上的,以后未必不行,真正让人无能为力的,是社会的偏见。

  

  有人可以无惧无畏,有人却不行。

  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最后两人没能走到一起,凌睿可以理解,但不战而屈人之兵,却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鹿方宁听得头疼,她对这种用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束手无策,“那该怎么办?闲话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停下来的时候,总不能等你俩都七老八十快入土了,才能不在乎这些东西吧?到时候天仙也丑成皱皱巴巴的老太婆了,你俩谁还看得上谁?”

  “所以才要你帮忙。”

  

  “我?”鹿方宁指指自己,惊奇道:“我还能帮上忙?怎么帮?”

  “帮我推小越一把。”

  

  ……

  

  王越终于还是没回到老家,一来王超的医药费还没有缴清,他还要继续攒钱,二来……他确实放不下凌医生。

  

  醍醐灌顶这种事有时非要一位经天纬地的老师不可,有时或许只是一个傻子玩笑一样的呢喃。

  那天王超跟奥特曼之间幼稚的对话点醒了他——虽然王超注意力实在不怎么样,等跟奥特曼谈完,就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高兴了累了也就睡着了。可王越却一直记得。

  

  他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在垃圾公众号的心灵鸡汤里看到的一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数据,里面说,人的一生会遇到快三千万人,而遇到那个跟你两情相悦,让你第一眼感觉‘就是他了’的人的几率却只有0.000049。

  这个几率太小,小得让人心惊,小到王越控制不住地去想,要是这次错过了凌医生,以后应该都不会再遇到一个让自己一眼就记在心里的人了。

  

  这个想法让王越心如刀绞,好像生生从胸腔里要剖出一颗还活蹦乱跳的心脏。

  他想,王超说的不错。

  

  感情是他和凌医生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就轻易放弃。

  

  他半辈子都困在了底层晦暗又浑浊的空气里摸爬滚打,自以为虽有些圆滑却始终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不至于举世皆醉我独醒,也没沦落到跟那些碎嘴子同流合污。

  可这些自以为实在不堪一击,稍稍往前走两步就让他接连碰壁,于是他才发现,原来他在自我保护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关进了一间玻璃做的屋子。

  他看得见周围人来人往,自己也能生活如常,流言蜚语进不来,同样他也出不去。

  

  原本没遇到凌睿之前,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好,可既然遇到了,那他总要拼一把。

  至于玻璃碎了以后的事……管他娘的!

  

  这样的想法几乎让王越斗志昂扬,就算让他去参加个三千米估计也不在话下,但热血上头上到一半,问题就接着来了——他该用什么理由在去接近凌医生?

  王超出院了,缴费的时间每个月有定期,甚至他之前单方面拒绝了凌医生的表白,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俩究竟算是断干净了还是没断干净,去了医院之后他怎么说?凌医生我是来找你复合的……

  

  这也太尴尬了,王越无意识扣着手指,心想,真要这么说,凌医生的专业多半能立刻派上用场——给他检查检查脑子。

  

  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很突出的一点就是家庭用车增多,王越在老家就没见过这么宽的马路,可该堵的时候反而还不如一走一脚泥的土路,尤其是早晚高峰。

  王越等一行外卖员等在路边,随时接单随时就能走,但今天他神思不属,手慢已经错过了好几个单子。旁边一辆家用SUV不知道堵了多久,十几分钟才挪了几寸,此刻排气管移到王越小腿的斜前方,给他在秋天颇为凉爽的天气里带来了局部的热岛效应。偏王越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焦虑极了才会那么想抖腿。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王越一扫,整个人心都狂跳起来。

  他诶诶诶叫了几声,旁边人不明所以,倒是都停下手上要接单的动作,王越趁机连忙点下确认接单的按键,把订单截胡了。

  

  在一起混了这么久,彼此之间都有几分交情,接不接单谁接单都无所谓,但王越反应这么大,不由让一帮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燃起熊熊八卦之心。

  平时跟王越玩的最好的方脸小伙子趴在车把上,挤眉弄眼问王越说:“这么着急?这个凌先生是你谁?”

  

  王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带好头盔,跟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春风得意地扬长而去。

  凌先生,收货地址,市人民医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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